第三十二章 平生所欠只一死 (第2/2页)
浮桥大约有三步宽,两头由数十根木桩深深固定在岸旁,由船只或者封闭的木箱当成底座,并用绳索和铁链连接起来,上面铺上木板之后足以通过普通马车。
在大河的冲击下,浮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弧形,如同被拉满的长弓一般,横亘在盛新等人的面前。
这座浮桥依然还是当日惶恐逃窜时路过的模样,只不过当时桥头桥尾还有当涂本地的官员与民兵,也是他们建立了这座浮桥,让淮南西路的溃兵得以有一线生路。
那些民夫……他们应该已经全都死了吧……
想到这里,盛新竟然有一丝恍惚。
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。
一条火线已经从大河西面沿着浮桥蔓延过来,此时已经走到了浮桥的中心位置。盛新一眼就看出,这定是守在浮桥西头的谋克发现江心洲火起,派过来探查的部队。
可正当盛新带领众人往浮桥上赶时,一伙三十余人的金军溃兵也刺破了夜色,出现在盛新等人的面前。
双方火把都不是很多,阵阵江涛掩盖了两支小队的行踪,直到相距不到十米时,双方近乎脸贴脸的情况下,才在浮桥的桥头互相发现了对方。
双方同时愣了一愣,却又同时大喊着举起手中的兵刃互相冲杀成一团。
宋军这边自不必多说,家仇国恨全负在背后,基本上一见金军眼睛都冒火。
而金军虽然是新败,照理说军心已破,是无法再与宋军争锋的,可作为逃生通路的浮桥却被宋军挡在了身后,也只能硬着头皮奋力求生。
甲士之间的斗争……尤其是疲惫的甲士之间的斗争是枯燥且乏味的。宋军手中能破甲的战斧与战锤都相对沉重,不够灵活,容易被躲开,而金军手中的长刀与长枪却无法对甲士造成一击致命的打击。
战斗迅速向烂仗方向发展。
不少甲士干脆丢弃了碍事的长兵,合身将敌人扑倒在地,掏出匕首短刀向肋侧、眼睛、颈下等盔甲防护薄弱处扎去。
盛新抡起双锤,一锤砸在面前金军的头盔上,那名金军在冲锋中身体有了个巨大的歪斜,可还是撞到了盛新身上,将其撞得后退两步。
此时,第二锤终于到了,砸在了金军的脖子上。只听咯吱一声,金军的脑袋有了个不正常的歪斜,随后一头栽倒在地。
盛新抹了一把脸,刚想发喊来壮士气,却突然感觉到左侧肋腹一阵剧痛。他伸手摸去,却只摸到一个刀柄。
刚才那名金军最后一击走了大运,一刀插在了盛新盔甲缝隙处。
“不能拔……见风就死定了!”凭借多年的军旅经验,盛新知道,就算是盔甲已经卡住匕首大部,这一刀也伤及了他的内脏。
可现在却不是处理伤口的时候。
仿佛听到了这边的动静,还在浮桥上的火线陡然一快,现在已经愈发粗大,此时已经能够听见金军前锋的呼喝声。
已经不到一百步了!
“破桥!别管这些鸟厮,破桥啊!”盛新强忍着疼痛,大吼道。
剩余的宋军自然知道利害,分出两人就往浮桥上跑去。
披甲战了两阵之后,混战在一起的金军与宋军都是疲惫不堪,都是在靠一口气撑着。
这时候宋军也知道,如果金军援军先到,己方肯定就是兵败如山倒,被屠戮一光的下场。
而金军更是知道生路就在眼前。
一名只着铁裲裆与头盔的金军不顾宋军挥舞的战锤,用肩胛骨硬吃了一记,虽然当场废掉一个胳膊,可还是惨叫着扑倒了一名持斧想要破坏浮桥的宋军。
金军持兵刃的手已经使不上力气,情急之下竟然一口咬了上去。
另一名持斧宋军对这一幕视若无睹,径直跑向了浮桥桥头,复又在浮桥上向前十余步后,方才止步,左右各三斧砍断了两侧链接船只的锁链。
而浮桥却没有散开。
宋军见状,举起大斧,劈开了铺在船上的木板。
三支女真重箭从浮桥上射来,前来支援的女真甲士一边喝骂着弯弓搭箭,一边向着桥头飞奔。
三十步!
两支箭擦身而过,碰碰两声钉在了浮桥木板上。而剩下的一支箭则破开了持斧宋军的裙甲,射穿了他的大腿。
持斧宋军恍若未觉,拖着伤腿又向前走了一步,用长斧将劈开的木板左右掀飞,再次高高举起了长斧。
可此时又是三支重箭射来,命运却没有像上次那般眷顾持斧宋军,一支射中了腹部,一支射穿了顿项,刺破了他的喉咙。
持斧宋军不甘的踉跄两步,弥留之际依旧试图稳定身体,长斧却被身后一人接过。而看到这人的身影之后,持斧宋军终于向后倒下,意识在迅速消散前,感受到了一抹喜悦,含笑而死。
盛新接过了长斧,借着月色向掀飞的木板下望了一眼,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。
下面靠岸边最近的一个木桩死死的卡住了船只。
又是数支箭矢飞来,噗的一声,盛新肩上中了一箭,其人却是不管不顾,抡圆了长斧虎吼一声,砍在的那个木桩上。
“兀那南狗!”
“狗杀才!”
十五步!
前来支援金军的喝骂声已经清晰可闻。
盛新当胸又中了一箭,他却是恍若未觉,再一斧,终于砍断了那个碍事的木桩。
长达三里的浮桥一头断裂,如同一条巨蛇一般,在水流的冲刷下开始缓缓离开岸边。
可这一切都需要时间,而最近的金军已经在眼前了!
“哈哈哈!”鲜血从盛新嘴中涌出,他却丝毫不在意的大笑出声。
“哈哈哈……”笑声蓦地一停,盛新大吼道:“巢湖盛新,破金贼于此!”
说罢,这名曾经一逃再逃的统制官用长斧顶住离岸的船帮,虎吼一声,用尽全身力气,将其推离出去。
浮桥上的金军虽已近在咫尺,却在浮桥的剧烈晃动中站立不稳,摔倒在浮桥上,有几名金军甲士甚至直接落进了水中。
至此,浮桥顺流飘散的趋势再也无法可挡。
而盛新将浮桥推离岸边后,也脱力落入了水中,在身着重甲,身负重伤的情况下,根本无从挣扎。一个浪头打来,盛新就此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长江之中。
巢湖水军统制官盛新战死,时年三十七岁。
这一次,他终究没有再退。
抱歉,今天也应该只有一章。
唉,年底事情太多,尽量在周六周日补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