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九章 八千里路云和月 (第1/2页)
望着扬帆远去,片刻之后只余片片帆影的麾下残部,李道才想起,刚刚竟然忘记问孟佛陀知不知道靖难大军究竟有没有渡江了。
随后他又笑出声来。
自己这是在今日忙昏了头,忘记厮杀激烈,即便孟佛陀有军使与东采石作交通,又如何会记得询问这种消息呢?
唯独洞庭湖水军伤亡惨重,若不知道靖难大军是否成行,李道终究还是有些心有不甘。
也罢,等会儿到下边问问幽都王,看他是否知道点什么。
李道望着缓缓逼近的金军舰船,又回望换了个旗杆的李字大旗,最后将目光放在已经举起大盾准备做最后战斗的四十余甲士身上。
他们都是老卒,有些是在建炎年间一次次大败随李道撤下来的老部下,有跟着钟相杨幺作乱后被岳飞招降的水军,也有北伐时拯救的中原流民。他们有的高有的矮,有的胖有的瘦,相同的却是须发花白,都已是垂垂老矣。
老不以筋骨为能,李道今年五十四岁,他的老兄弟们岁数也是差不多。在四十岁就是老者的宋代,这样的老卒早就应该解甲归田了,可他们又能去哪里呢?
他们的家乡早就在一次次兵乱中毁灭了,他们的家人也在动乱中死干净了。
除了军中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呢?
现在洞庭湖水军也被打得支离破碎,最后的家都没了,这些老朽自然也不会再惜此身。
跟李道的心情差不多,苏保衡心底也十分不好受,眉毛眼睛一起跳,几乎是强自压抑着愤怒与失望。
无论谁眼见盘中煮熟的鸭子飞了,都会跟苏保衡一个反应。
近百艘战舰围堵一群残兵败将,竟然还能让他们逃出生天,还差点搭上一个副都统,简直是匪夷所思。
说的明白一点,若是完颜郑家在陆上打出这种战绩,活该被全家处斩。
苏保衡强行将各种情绪压下,回望金军舰队,又是心痛异常。
此战金国水军损失之大几乎不可用言语形容,虽然击沉加俘获宋军舰船八十余艘,可金国水军也损失了七十余艘战舰。
要知道,这可是抢占上游、突袭、夹击三个优势加一起才打出的效果。苏保衡心中发寒,这要是拉开车马堂堂正正的来一仗,大金水军没准就全军覆没了。
原本浩浩荡荡从真州杀到采石矶的三百余大小战船,在经历了一系列战斗、运输之后,只剩下栖栖遑遑不到二百艘,这其中还有缴获而来的宋军舰船。
虽然作为胜利者,金军可以从容救援打捞落入水中的军卒,可现在是大冬天,金军能在寒冷的水中撑多久,那也是个未知数。
苏保衡眼见岸上南边又是烟尘滚滚,知道韩棠所部已然全军抵达。三个万户的金国正军正在岸边列阵,准备强渡长江。苏尚书沉默了半晌,还是升起黄色大幡,强行驱动着完颜郑家奴率领一百余车船靠西岸,去服从完颜亮的指挥。
苏保衡也明白水军虽然赢了,却也是惨胜,更别说作战中的疲惫在短短片刻间根本无法平复。可战争就是这个样子,既然已经覆灭了宋国水军,在采石矶防线上砸出一个缺口,那就要马不停蹄的继续发动进攻。
根据军事常识,敌军一部已经覆灭的情况下,其余各部士气上必然受到打击。而此时正是扩大战果的最好时机。
否则等宋军再次鼓舞起勇气,事情又会再起波澜。
苏保衡让其余四十艘小型车船在河上搜救落水金军,之后亲自率十三艘大船再次将李道的旗舰围了起来。
至于向下游逃窜的二十余宋军舰船,苏保衡一时间也管不了了。
不过也无所谓,这群残兵败将还能闹出什么事端吗?
近十艘战舰再次从各个方向贴上了李道的旗舰,用钩锁相互脸上,搭上踏板,形成一片小小的陆地。
而李道只是拄着长矛立在船头,身后的老卒甲士在甲板上用盾牌围成一个防御的圆阵。
王怀在舵楼上,用火石将身侧的几盏油灯点亮,默默注视着金军踏上旗舰,伴随着鼓声,高举刀盾向宋军的阵型围来。
等到距宋军不到五步时,鼓声一停,金军一齐止步,肃然而立。
围上来的车船二层,吱呀之声连成一片,金军弓手将八牛弩神臂弓全都上了弦,将箭矢指向了宋军的小小阵型。
“李道李子石!”一名金军猛安排众而出,目光看着李道如同咀嚼吞咽一般,可在严格的军纪下,还是将劝降之语说了出来:“你杀我无数儿郎,老子恨不食汝肉,寝汝皮!然而也不得不认,论水战,你当为天下之冠。”
“苏尚书在出战之前向陛下请了恩旨,你若能降,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!”
“你若想要官爵,自然会有开国县公之位!”
“你若想要财宝,自然会有数不清的金银珠玉!”
“你若想要统兵,大金组建舰队自有你的一席之地,大金的无敌大军也会在你的麾下效命!”
“我陛下英瑞神武,知人善任,岂不胜南边那赵构万倍!”
“李子石!你奋战多日已经报了大宋官家之恩了,如今山穷水尽,降了罢!”
苏保衡是真的想要招降一名水军将领,通过这几次大型水战,这个老狐狸已经看出来了,宋军组织起马军有多难,金国训练水军就有多难。
这种技术兵种的战斗力有没有行家参与根本就是天差地别。
另外,李道的资历也很老,若能将其招降,也能起到千金买马骨的效果。
“山穷水尽?”李道听完了那名猛安的劝降之语,嗤笑一声说道:“老夫还有一杆大枪,七尺之躯,四十袍泽,何来山穷水尽一说?”
“那你就是不降了?”金军猛安的语气变得危险。
“轰!”所有金军用刀面猛击盾牌,发出轰然一声巨响,为金军猛安的威胁助长声势。
“老夫跟你这小崽子没话说。”李道嘿然一声:“让苏保衡出来!”
“好狗胆!”金军猛安狞笑说道:“想要见苏尚书,先放下武器!”
李道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面前的传话之人,将金军猛安看着全身发毛,终于还是摘下了头盔,扔到了一边。
金军猛安暗暗放下戒备的心神。
军中征战往往就是一口气,这一口气提住,那从生到死都是一条好汉。而这一口气泄了,自然就会一泄到底。
别看现在只是扔掉头盔,可这只是个开始。有了这个口子,金军猛安坚信,李道就会将他的武器、荣誉乃至尊严一起扔掉。
果不其然,李道随后解开了绑在手臂上的盾牌,咚的一声重重的砸在地上。
“你的矛!”金军猛安怒喝道。
北风阵阵,旌旗猎猎,摆成圆阵的老卒们通过盾牌间的缝隙看着近在咫尺的金军,手中用力握了握兵刃,面上却是没有丝毫表情。
李道微微一笑,平伸出手,将长矛扔到了身侧。
金军的旗舰之上一阵微微骚动,却又很快平息下来。
一名顶盔掼甲清瘦矍铄的老者出现在了金军旗舰的船头,李道抬眼望去,隔着一条车船,大约三十步左右的距离,与苏保衡遥遥对视。
因为都是荷载五百人的大型车船,两人的高度是差不多的。
“老夫就是大金工部尚书、水军都统苏保衡,你有何言语,且说来!”苏保衡有些不耐的说道。
“也没有甚大事,就是想让你听首曲而已!”李道朗声以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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