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一十五章 巾帼不让须眉夫 (第1/2页)
城门与民房之间的一片空地是伤兵的聚集地,一个个白色的帐篷按秩序摆开,不断有哀嚎哭泣的伤兵从城墙上撤下,在这里进行初步的救治,随后会根据伤员的轻重不同,送往周边已经被改成战地医院的民房。
徐尔雅就在这里指挥军医与城中征召的郎中进行战地救援。
要说徐尔雅的水平也就是个蒙古大夫,所谓“烈酒一瓶,医患各半,生死有命,富贵在天”。怎么想怎么不堪大任,可她毕竟还是接受过一些专门训练的,具有一定的清创与缝合知识。
如果论内科汤药,徐尔雅可能不如如今的宋国大夫,但论跌打损伤与刀枪箭伤,寻常郎中一辈子可能都不如她这数月之内见得多。
原本徐尔雅还想要参加急救队,但是被伤兵营的主官强行劝住,说她一个女子,在前线太危险了,在后方给伤员治伤也是重要任务。
对此徐尔雅还有些腹诽,但城墙上的战事一起,伤员就如同流水一般从城墙上抬了下来,徐尔雅也没工夫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。
得益于加入靖难大军的历练,再加上徐尔雅也不是什么见不得血的小家碧玉,虽然面对血肉模糊的伤口还是有些反射性的恶心与害怕,但这名坚强的女子还是克复了一切,抓紧参与进了救治伤员的工作。
“啊!!!”
一名遍体鳞伤的甲士惨叫着被人从台阶上架了下来,他肩膀上还挂着一只女真重箭,腰肋处还在汨汨的流着鲜血,右手小臂弯曲成一个钝角,此时满脸鲜血,痛呼不止。
徐尔雅刚刚帮另一个中了三箭的士卒清洗完伤口,见状赶紧让其余郎中接手止血,而她则快步迎了上去。
“郎中……啊……救救我……”那名受伤甲士完整的左手紧紧捂着腰间伤口,有气无力的惨呼。
“叫什么叫?你还是不是男人!”徐尔雅赶紧搀住那名甲士,并将其轻轻放倒在一张矮床上。
虽然口中严厉,手下却是很温柔。
“你是,你是徐医官……”甲士似乎认出了徐尔雅,当即就将惨叫声活生生咽了下去。
徐尔雅听得此人声音耳熟,眼睛扫过,却猛然发现此人正是纠缠过自己许多次杜康。
“你别乱动!扒开他的甲胄!”徐尔雅对跟在她身后的一名军医说道,同时将箭杆折断,左手则从衣甲缝隙伸入,去摸那箭头入肉几分。
“徐医官……你别……”杜康是第一次与徐尔雅如此近距离接触,有些窘迫。之前他虽然有过求亲,却终究不是什么登徒子,只是发乎情止乎礼罢了,他此时强忍着疼痛与晕厥,有气无力的挣扎。
“老实点!”徐尔雅轻轻的拍了对方一下,感受了箭头入肉不深,手中用力,握住箭头,将其拔了出来。
杜康闷哼一声,而徐尔雅不管不顾,将对方的甲胄束带解开扒下:“刚才那个骨科圣手过来,给他接胳膊!拿热水过来,先清洗他肩膀上的伤口,烙铁烧红备好!”
直到这时,徐尔雅才掰开了那名杜康的手,撕开了他的衣服,看到了腰肋之侧的伤口。
而这却并不是之前所想的砍伤。
一把没有护手的短刀深深刺入了杜康的侧肋,几乎没柄而入。鲜血不停的从刀的血槽处流出,稀稀拉拉的顺着皮肤流到床上。
徐尔雅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,这种刺伤是最没办法的伤口之一,别的不说,内脏的大出血就让她一点辙都没有。
“徐医官……是不是没救了……”由于失血,杜康的脸色十分苍白,此时他目光没有焦距的看向徐尔雅,口中喃喃。
“我能把你救回来,等下会很疼,你忍着点!”徐尔雅擦了擦额头,即使是冬日,她也忙碌的满头大汗。
徐尔雅转头对另一名轻伤的士卒说道:“你过来,按住他,等会儿无论怎样,你都不要动。”
轻伤士卒右手手指被削去两根,此时刚刚包扎止血完毕,闻言却也没有推辞,咬牙忍着疼痛走了过来。
“徐医官,谢谢你……谢谢你还想救一救俺这种剌手汉……”杜康想抬头感谢徐尔雅,却被轻伤士卒拦住。
轻伤士卒对徐尔雅点了点头,示意自己准备好了。
“感谢的话,等你伤好了再说!”徐尔雅低声说了一句,将一块麻布伸到杜康的嘴前:“咬着点!”
见所有人都准备好了,徐尔雅咬牙握住那一小段刀柄,缓缓的拔了出来。
矮床上的杜康剧烈的痉挛起来,惨呼声从鼻子中冒出,两名大汉竟然无法完全制住他。
“盐水!快快!”徐尔雅将拔出的刀子扔到一边,用温热的浓盐水清洗伤口,红色的鲜血变成的淡粉色,又迅速浓重。
“烙铁!”徐尔雅回头大吼道,一名军医快步上前,将烧红的烙铁摁在伤口上。
呲的一声,烧焦的肉味传了出来。
“绷带!”在烙铁移开之后,伤口已经止住了出血,徐尔雅从药包里拿出金疮药,双手搓了几下,药粉中有些许生石灰的成分,让她的手微微刺痛,但徐尔雅却毫不在意,只是细心将药粉敷在伤口上。
“徐医官,已经不用了……”轻伤士卒低声说道。
徐尔雅手中拿着绷带,看向杜康毫无生气的面庞。他依然怒目圆睁,努力抵抗着疼痛与死亡,却还是被死神带走了。
他也许有不为人知的故事,他也许有父兄姊妹在翘首以盼,他也许有着开天辟地般的雄心壮志。
然而这一切都无所谓了。
他死了,就死在了徐尔雅的眼前,而徐尔雅却只是知道此人唤作杜康罢了。
这不是今天第一个没救回来的人,可徐尔雅还是觉得一阵恍惚无奈。
世事汹涌,如浪如潮,人在其中,无声无息的活,无声无息的死。
“兄弟,你运气好,能被徐医官送最后一程……”轻伤士卒帮助军医将尸首从矮床上抬下来,口中低声说道:“不知俺死的时候是咋样?有没有人会救救俺……”
徐尔雅恍若未闻,从地上捡起了那柄短刀,在水盆中清洗了一下,快速收拾好心情,走向下一名伤兵。
没时间哀悼……
就在这时,却只听见街道上一片喧哗。
“怎么回事?”徐尔雅高声问道。
一名靖难军新兵从街口跑了回来,口中大喊:“金贼!金贼从后面来了!”
“多少金贼?”
“后面……”
“怎么会从后面?!”
在第一轮作战中受伤的大部分都是新兵,而且因为战地医院的位置比较靠后,又是在城中,所以此地并没有什么正经兵马驻守,所以无论是伤员还是军医,听闻此言都变得混乱起来。
徐尔雅上前几步,拽住那名甲士的肩甲问道:“到底来了多少金贼?”
甲士挣了两下没有挣脱,定睛见到是一名女子,当即张口结舌的说道:“不……不知道……都在跑……”
“徐医官,避一避吧!”那名丢了两根手指的轻伤士卒高声劝道。
此时他也不怕动摇军心。
毕竟城中突然出现一伙金军已经够动摇军心的了,没见城门前的二十余甲士已经有些如临大敌了吗?
伤兵营中更是沸腾一片,大夫们乱成一团,而轻伤的伤兵已经有人脚底抹油开溜了。
徐尔雅对劝告如若未闻,看向城门前的混乱状态,心中恍然。
这伙不知从何而来的金军,想要夺门!
“徐医官!”又有人高声劝道:“俺们去迎敌,你快去避一避,莫要伤着!”
徐尔雅却只是从那名逃跑过来的新兵腰间拿过瓜锤,从地上捡起一面伤兵带下来的木盾,默不作声的迎着溃散而来的民夫与新兵向前走去。
“你们这些男人不想杀金贼,就在我身后躲着吧!”
一面金国猛安的大旗转过了街角,突兀的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。
场面更加混乱起来,守门的二十余靖难军甲士根本不知道有多少金军来袭,此时只能紧扎鹿角,在城门前列阵,一时间没法去再组织更多人手。
“徐医官!徐医官!”轻伤士卒高声呼唤了两句,狠狠的锤了锤身旁的棚屋立柱:“窝囊!真他娘的窝囊!”
说罢,他抄起了长矛迈腿跟上:“徐医官,俺来助你!”
“他娘的!今日要当了缩头王八,我这辈子就别想安生睡觉了!”
“竟然让一个小娘挡在俺们面前……”
“……宁死不受此辱!”
“还他妈的不如死了算了!”
不断有伤兵不顾伤势,拿起武器跟了上去。
那名被徐尔雅拿走瓜锤的新兵也是羞愧难当,从伤兵营中踅摸了一杆大斧,骂骂咧咧的冲到了队列的最前方。
黄亨三等十八名甲士已经看到了城门,同时驱赶着近五十民夫向城门倒卷而来,他们虽然已经十分疲累,可知道此时乃是身陷死地,只有打开城门才有一丝活路,所以金军全都不要命的一般冲向城门守军。
“纳命来!”一名靖难军甲士突然从侧翼杀出,挥舞着大斧砸了下来。
“找死!”黄亨三怒目大喝,擎起手中长斧,架住之后向后一勾,甲士站立不稳向前倾倒,紧随其后的一记窝心脚将这名甲士踹飞出去。
靠后的金军甲士脱离队列,刚想上前将这名胆大包天的汉军了结,却只听见一声娇喝,一只锤头就在眼前迅速放大。
金军甲士连忙躲避,却还是被飞来的瓜锤击中额头,虽有头盔保护,这名金军却还是觉得脑袋里钟鼓齐鸣,如同放了鞭炮一般,酸涩胀痛感一同涌来。
他只是踉跄退后几步,就被另一名靖难军甲士打翻在地。
其余金军看得分明,刚刚扔出锤子的分明是一个小娘子,不由得又惊又怒,又是两人向前,想去先将徐尔雅解决掉,再去斩杀其余汉军。
徐尔雅虽然用偷袭的方法打懵了一名铁罐头,却根本没有正面与金军甲士作战的能力,眼见两名金军却又冲了上来,徐尔雅也有些慌乱,面对挥下的刀斧,只能就地一个翻滚,狼狈躲开。
持刀金军一击挥空,也不气馁,继续抡起长刀,向前砍来。
徐尔雅没有办法,只能高举盾牌想要阻挡当头一刀,却有一根长枪从旁边伸出,将长刀架住。
“贼厮鸟,往哪里看!”
众多靖难军蜂拥而出,与金军混战在了一起。
他们大多衣甲不全,伤痕累累,抄起沉重的武器时,身上刚刚处理好的伤口又崩裂开来,还没有开打就已经血流满地。
然而这里是城内,再怎么说靖难军在此处都有压倒性的数量优势,虽然一开始被打得懵了头,可在数十伤兵的拼死反击下,越来越多混乱的军卒止住了逃跑的脚步,返身向金军围攻而来。
黄亨三回头望去,只见身后还剩四名甲士跟随,其余部下几乎都与靖难军混战在了一起,不由得大急。血肉横飞中,黄亨三强行用肩膀挨了一下砸来的瓜锤,从而脱离战斗后,无视了身侧亲卫的救援请求,默不作声的继续向城门杀去。
活路从来不在身后,而在前方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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